Coc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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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天 变脸

你现在还是很错愕吧,让我来还原一下你对变脸这件事的反应链——

你第一次在镜子里看见长得不一样的自己的时候,你在镜子前逗留了三秒。不,诚实的说,应该比三秒时间更长。你的第一反应是按下了手机的HOME键,查看了时间,离上课时间还有一个小时,还早,还有办法。

你戴上了隐形眼镜,这次你只是往镜子里粗略的瞥了一眼,还好,清晰的世界里你的容貌没有翻天覆地的变化。大概是倒时差没有睡好的气色不佳吧,你自我安慰。你破天荒的从抽屉的角落里找出了粉底与眼影,然后破天荒的开始化妆。化完妆的你似乎长得更像平时不化妆的你了,你暂时忘记了你换了一张脸的事实。今天你没有上你心情好时一定会涂的樱花粉眼影,没有用你最喜欢的睫毛夹,甚至连你的宝贝Taylor Swift色系的正红口红都没有上。你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是,今天,你化妆不是为了更漂亮的出门见朋友,也不是为了让自己心情好一些,是为了其他的什么原因呢,你不愿去想。就这十二个小时,你告诉自己,一切结束之后回家睡一觉一切就会趋于“正常”了。

 

你第二次在镜子里看见长得不一样的自己的时候,你把一切归罪到洗完后没有直接擦干的头发。哎呀,一定是昨天湿着头发直接戴上帽子出门的原因。明天再洗一次头发、好好自然风干就好。你透支的身体不允许你在镜子前再多停留一秒。

 

你第三次在镜子里看见长得不一样的自己的时候,你慌了。如果你可以站在我的位置看到那时的你自己,你会发现,你活像电视剧里演的肥胖而患有厌食症的少女,你不知道应该怀疑镜子,还是应该怀疑自己。你像小学奥数里爬树的那只蚂蚁,走近镜子两步,却又马上后退一步,似乎你的脸与镜子的距离会从根本上改变你的模样。当化身蚂蚁的你终于走到离镜子最近的地方时,你和镜子里的你四目相觑。眨眨眼、眼睛似乎没有变;你触摸自己的下颚线,似乎没有长太多肉;你拍打自己的颧骨,似乎骨骼也安静的在那里;你最后一次摆弄了两侧的头发,似乎问题也不出在发型和发质上。你在手机里开始寻找近年自己的照片,与现在镜子里的你进行对比。什么都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可是,这张脸,这张脸太陌生了,这张脸不再是你的脸。

 

你慌乱。你错愕。你不知所措。

可是你接受了事实,你变脸了。

你不知道在皮肤之下,这个每分每秒无数细胞在死亡、又有无数细胞在孕育中的身体里,还有多少是没变的。

即使这样,你的心底还是暗暗期待着,“有一天我的脸会变回来的吧,只要我的容貌不发生改变,生活的一切其它变化都可以撇开不谈。”亦或是,让我们再诚实一点,如果你抓不住你自己的心,那么你至少可以抓住自己这张十九岁的、风华正茂的皮相。

 

我知道你想告诉我,变化都是在点滴之间发生的,每日相伴在身侧的人几乎不可能察觉到肉眼可见的变化。因此你被这样反科学的变化打的措手不及。

我知道你想告诉我,小说电影里那些醒来发现自己成为另一个人的主人公们在他们登场的那一刻,对于“皮相”与“内心”就是泾渭分明的,正因此他们才可以在换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时松一口气,完璧归赵。

你不愿相信自己对自己最核心的定位与价值有动摇,别撒谎了孩子,你从未想过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生活不是吗?你更没有设想过有另一个灵魂会侵占你的身体。你现在到底是你的灵魂,还是你的身体?

你到底为什么对这样的“陌生感”感到惊慌?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一直在追求更大的世界、更多的可能性,这一次性的变脸岂不是合了你的意?

别告诉我你是不会改变的。这不,你的脸已经变了?

 

 

 


 

世事沧桑变化,岂是一张脸、一朵容颜的改变能够概括的。

让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很多年前,我生活在一座半岛上,如果能从空中往下俯瞰的话,你会看到这座岛由一个近乎完美的椭圆形大山组成。山的一面是草原,山的另一面是大海。不管是在哪一面,这片岛屿一直都阳光充沛,而我卑微生命的唯一特长似乎就是寻找与阳光玩耍的不同方式。在靠近草原的地方,我喜欢向后倒下,躺在高过我身体的草堆里,看着阳光从这一根草的边缘跳跃到另一根草的顶端。在草原里,我的世界像是一面不断拉伸、收缩的手风琴,风吹来的时候,草儿们紧凑了起来,风箱紧了,太阳被遮挡在后面。在海的那面,我喜欢潜入水下,看着阳光折射进水里,再映照在海底的沙地里,像是雨滴。

我在靠近草原的那一面生活了许多年,有一天,我决定搬到海的那边去,永远的搬去。我知道在水里我将不会再有我在草原里结识的好朋友。我淘气的兔子君总是喜欢和我玩捉迷藏,后来我也习惯了,追他追累了我便原地躺下,打个盹儿,反正太阳落上了他总是要回来找我的。在水里不再会有兔子君,同样爱玩捉迷藏的鱼君总是能游得无影无踪,而我也不能有一刻停歇不动的时候,真累啊。每当我累的时候,我便安慰自己,看看阳光。虽然我从未和鸟君结为挚友,但我们共同享有一片明亮的、温暖的、近乎从来不下雨的天空。

无论怎么样,阳光是不会变的不是吗?

 

我醒来的时候,天是黑的。我钻出了水面,发现有白白的东西落在我身上,白白的,还带一些冷意。天空中没有一丝阳光。我钻回了水下,想着,海上有什么异常现象?我要是乖乖待在草原里就好了。

第二天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还是黑的。我开始后悔,我开始想念兔子君,我想告诉他如果现在我能回草原的话,我不会再揪他的耳朵,我不会再阻挠他去打耳洞,相反,如果他想要追着我跑马拉松我都不会有异议。这天我不用钻出水面就知道有更多白白的东西在天上飘,因为水面的颜色都是白的。

第三天,我不想醒来。

第四天,我开始自责。这一切都是我自食其果。如果当初没有决定搬来海的这一边,那么现在我应该躺在略潮湿的泥土上晒太阳吧。

……

第十天,我开始怀疑是不是这整个岛发生了自然灾难。毕竟我们的岛有历史以来,无论是草原的那一边,还是海的那一边,太阳从来没有连续缺席过这么多天。

第二十天,我鼓起勇气再一次钻出水面,这一次,漫天飞舞的白白的东西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又硬又蓝的山脉。我一步一步向上爬着。

我爬呀爬呀,不知过了多久。

爬呀爬呀,因为我听说太阳在我上方很遥远的地方,也许爬到高处便能见到太阳。

在我爬到山顶的那一天,我转身往下看——

 

那从来就不是一块岛。

那是一只千年海龟。

而我就在他的背上生活了不知多少年。

这只海龟之前生活在海岸边,沿着海岸线慢慢爬着,所以我之前错以为我的岛一面是海,一面是草原。而现在,在我完全不注意的时候,他已经游到了冰川之中。

变了的,不是我所选择的海洋或是陆地。

变了的,是天。

变天了。我自以为牢牢抓住了的阳光其实从来就没有属于我过,我以为的常数只是巧合。

 

我要在冰川之上住下来了。

我不再去想念兔子君、鱼君与鸟君。

有时候,我也会想,我是怎么沦落到现在这样一个没有阳光、终年严寒的境地呢?是我自己当初关于草原与海洋的决策错误,还是这一只千年老龟带我走上了一条不能回头的路?逃离了海龟的背于我到底利弊几何呢?

 

听人说,冰川比起海龟的背是更为牢靠的栖居地,它的变化非常缓慢。

又听人说,这上亿年的冰川也马上要消融了,它可能在刹那间崩塌、灰飞烟灭。那时候,连那只载我来这里的海龟也会无处埋骨。

而我就这样在冰川上住下来了。

 

 

 

 

 

我的故事讲完了。

请你告诉我,是变脸更可怖,还是变天更惊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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